拿什么拯救你,我老去的父亲

2024-11-29 18:45来源:未知
拿什么拯救你,我老去的父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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衰老会怎样将人摧毁

五年前的一天,我哥回到家,发现我爸躺在地上,人动不了,眼睛看着他,嘴里发出一串含糊呜咽的声音。我哥叫来120,医生检查后,说我爸是突发脑梗阻。这一年我爸七十三岁,家乡有句话,七十三八十四,阎王不请自己去。所以我爸前一年过完生日就很紧张,赶上这一劫,家里人都有点怕,好在一番抢救后我爸脱离了危险。

我是几天后才知道这件事的,当时我在出差路上。我妈的口气不太严重,给我的感觉就是,我爸得了大病,但现在没大碍了,正在有序治疗中。我转给我妈一笔钱,说出差回来就去看我爸。

我以为生活还在如常进行,哪知它已经急转直下,携带着苦痛奔流而来,没有尽头。

我爸住了半个月院,出来时左边肢体已无法自如。一开始我妈很乐观,她见过不少人经过一段时间的康复训练后生活可以自理。但是带我爸做了两次康复,她发现,这个路怕是不会很顺利,我爸吃不下那个苦。

回到老家的我,目睹了我爸康复训练的过程。他扶着一个器械,从这头走到那头,听上去很简单,但是他有半边身体不太能使上劲,力量全压在另外半边上,他痛得龇牙咧嘴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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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爸年轻时极能吃苦,可以说是我见过的最能吃苦的人之一,疾病似乎损害了他的大脑,他无法组织起足够的意志力,做不了太久就开始偷懒、耍赖,闹着要回去。

主动康复做不下来,我爸想找到一蹴而就的解决方案,没事就刷各种短视频平台。算法精确地猜到他的需求,于是他一次次看到那些神奇的药品或是医术,让比他更严重的人,在极短时间里脱离轮椅,健步如飞。

我妈开始频繁接到快递电话,说有到付的包裹,999元的,1999元的,2999元的……我妈想拒收,我爸就说她怕花钱,不管自己死活。我妈被他这么一说,心里也有点嘀咕,怕自己的无知,耽误了我爸的治疗,只好咬咬牙,把钱付掉。

只是坐在家里买药,还算消停,有次我爸刷到我家附近县城有一位“老中医”,说是能治百病。男女老少争相挤到镜头前为他做证,说他治好了自己什么毛病。

我爸叫我妈带他去,我妈被纠缠不过,开车带他去寻那个“老中医”。“老中医”住在偏远村落,一番望闻问切之后,“老中医”一声叹息,说:“老先生,你来晚了,你要是早点来,我今天就能让你站起来。现在你吃我这药试试,也有用,就是好得慢。”他叫人拿了一堆中成药,索价1360块。我妈回家再看那些药,全是三无产品。我爸却觉得,“三无”产品才更说明是“老中医”亲自研发,灵丹妙药怎可能批量生产。

这个药的效果不必再说了,只能说,这世界给老年人准备的陷阱太多了。

折腾了一两年,我爸始终没能站起来,渐渐坐起来都费劲。大多数时候,他都在床上躺着,要么睡觉,要么就一声声喊人。

我爸生病之后和之前判若两人,他以前出了名的要强,最怕跟人张口。生病之后,他似乎被某种失控感压倒了,什么都做不了,他要通过不停地使唤别人,达成对这世界的控制。所以他一点小小的不舒服都不能忍,口渴立即要喝到水,困了立即要人扶他躺下,躺下三秒钟感觉睡不着又要人扶他起来。

我爸每天要吃很多润肠药,但排便依然困难。他习惯于夜里上厕所,当他感觉到便意,就要人将他扶到卫生间,进去辗转多时,毫无进展,又让人把他扶到床上。一夜数次,照顾他的人不但睡意全无,还身心俱疲。

有时候给我妈打电话,不多会儿就听到我爸在那边喊。然后听到我妈从平静的敷衍到烦躁不堪的过程,想想也是,每过十几二十分钟就被喊一次,真的会很烦躁。一个人每天有无数微小的需求,而这些需求,全部要生硬地嵌入他人原本完整的一天里,任谁都很难承受吧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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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能够理解一个长年累月躺在床上的人的苦闷,我做过一个小手术,在床上躺了三天,所有活动被限制在一张床上,时间一长会产生一种幻觉,觉得自己再也走不出这个屋子。

我跟我妈说,要不请个护工吧,我们来出钱。原本抱怨不休的我妈一听这话,立即打住,说:“还好还好。”我知道她是怕花钱。直到有天我妈生病,我哥照顾了我爸一晚,才知道这么艰难。他托人请了个男护工,月薪五千,我转给我哥一万块钱,表示自己也要承担一部分。旋即被退回,我哥说:“用不着,你给咱妈买点小东西就好了。”

我哥做着个不大不小的生意,收入比我好些,他在经济上一直很照顾我,习惯于包揽家里的开支。我知道他是真不想收这个钱,就放在每月给我妈的补贴里,让她平时给护工买点东西,或者有空时跟老姐妹一起吃个饭,散散心。我妈一开始是拒绝的,然后才跟我说:“幸亏你俩收入都还好,要是像有的儿女还要啃老的,我们就完了。”



“我穷途末路了。”

护工到来后我妈确实解脱了一点。那个护工六十来岁,是个胖胖的大哥,他说他以前在工地上出苦力,岁数大了,干不下来了,转行做护工。之前他照顾过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,算是有经验,但是他很快就发现,我爸未必有那位八旬老人好伺候。

我爸从前富有同情心,尤其是同情底层,走路上看见城管掀小贩的摊子他都会上前仗义执言。但是生病让我爸变得敏感急躁易怒,护工声音稍微大一点,他就觉得对方在呵斥他,他反过来叫人家“滚”。

护工大哥被他骂跑了,第二个护工脾气倒是好,但人极瘦,体重差不多是我爸一半,抱了两三天,开始喊腰疼。之后请的护工又有各种各样的问题。这期间我爸提出要去养老院。

我觉得可以试试,如果我爸真能适应,我妈就能解脱出来,过几天她想过的日子。她也七十多岁的人了,这辈子都是在为别人活,我很怕她来不及为自己而活。

我哥不同意,他去过一家养老院,住那里的都是些七老八十动不了的人,头都抬不起来。我爸在家里,眼前过来过去的都是家里人,对他是个良性刺激。再说,有儿有女的去养老院,也让人家说闲话。

终于还是请到一位各方面都差强人意的护工,全家人对他小心翼翼。付工资之外,时不时送他各种小东西,他有事请假回家,纵然一走多日,也不敢稍加责怪。

局面是能维持住了,家里人打算就这样了,除了我爸。他一辈子争气要强,事事不肯落于人后,忽然到了这步田地,他不能接受。

有天他打电话给我,说,有人在我所在的这座城市的中医院,治好了多年脑梗。人家说得真真的,就是单位老同事,原本眼睛都睁不开的人,现在都能跳广场舞了。

我不相信这话,但我不能扑灭我爸这希望。再说到底是正规医院,又有医保,不会坑到哪里去。就算到我这边来住一阵子,我尽尽孝心也是好的。

我便去联系医院,医生听我复述“起死回生”之事,叹了口气,说,这种事听听就好,不要抱太大希望。多年脑梗,想出奇迹没有那么容易。

我何尝不知道,但也只能把我爸接了来。他在医院住了半个月,没有任何改善,失望而归。

回去之后,他安静了很久,某天忽然给我打来一个电话,喊了一声我的名字,说:“我穷途末路了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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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一时无语,本能地讷讷回应:“你要接受现实。”我爸把电话挂了。

我爸打电话从来都是这个风格,我妈说他在家里就不停地给人打电话,问人家是不是某某,人家刚说了个“是”,他就把电话挂了。似乎他就是想和这个世界有链接,但他又不知道可以对这世界说什么。

我后来一直后悔这样说。让他怎样接受现实呢?接受余生都要这样没有希望一团黑暗地躺在床上的现实吗?这样的真话,未免太残忍。

一个亲戚的偶尔来访给我爸带来新的希望。这个亲戚是我爸一个远房侄子,唤作“小五”,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他经常去中俄边境做薄荷油生意,在我家中转。他那生意似乎需要等远方的消息,有时候要等很久,他就一直在我家住着。

我爸很欣赏小五,认为他是个能干有闯劲的人,他暂住在我家时,总好饭好菜地款待他。有次他钱不凑手,我爸帮他从银行贷了三千块,他当时感恩戴德,言语里颇有“苟富贵不相忘”的意思。

多年不见,某日他忽然出现在家族群里,说话口气有点像赵本山小品里那个乡长的小舅子,就差要去联合国贩卖航空母舰了。我认定这是个大忽悠,我爸却很开心自己的识人之明得到验证,对他好一通夸赞。小五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,当即表示过年要来看我爸。

他跑到我家来,拎着两箱牛奶,满口说本来想去买点高档补品,但等下要赶火车时间太紧。他看见我爸好一通唏嘘。“不过”,神通广大的他说:“不怕,我正在办一个医院,医生都是从最好的医院退休的,全中国也找不到第二家。啥病都能治,下个月就能建好,我把你接到我那去。”

我爸心中大放光明,小五走后,他逢人就说,他有救了。他跟我妈说,他下个月就能帮她接孙子。对护工说,等他好了,他们俩就去乡下承包个一百亩地,种药材,他连什么药材都想好了。

然而到了下个月,小五说他的医院还差一道审批手续,下下个月,又是某个流程出了问题,之后则是他自己在天南海北,赶不及回来,还把自己所在位置发过来佐证。

就这么一个月一个月拖下去,拖了大半年。这大半年里,我爸几乎每天都给小五打电话,小五倒是一直肯敷衍他。我和我哥都感到奇怪,我哥指出他当时手上那块卡地亚疑似假表,怀疑他其实很落魄。

有天,我妈告诉我,小五说了,他的医院政府太重视,要求很高,一时没法开业。不过,他也有个朋友,在南方某市开了个类似的医院,虽然规模跟他的不能比,治疗原理是一样的。只需要一个礼拜的治疗,我爸就能够重新站起来。

我一听就知道是胡扯,但到了这份上,也拦不住我爸,让他去散散心也好。那个治疗就算没有好处,也不会有太大坏处,谁也不会凭空给自己找麻烦。

但是会不会有别的名堂?会不会把我爸诓过去,一环套一环地收他个几十万?

我妈认为不至于,小五打了包票,他和这个医院院长是生死之交,一分钱都不收。

我哥开了五个小时的车把我爸妈和护工送了过去。安置好,他原路返回,到家后打电话告诉我,那个所谓的“医院”只是在一隅,更多房间属于一个“温泉洗浴馆”。千里迢迢赶来,我爸又寄予厚望,就先看看吧,他过几天再过来接。

也只能是这样了。然而半个小时后,我哥又打来电话,说那家医院收了我妈两万块钱。说是要给我爸换血,后续还要交钱,他们还劝我妈也做这个治疗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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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论是治疗方案,还是他们的话术都让我震惊。我给我妈打电话,说:“不是说好的一分钱不收吗?”我妈心虚地说:“把钱给人家,省得小五欠人人情了。”我说:“这就是‘人家挖坑也怪累的,你不跳下去也不好’的意思吗?”

我哥跟我说,我妈估计心里也疑惑,但是他们老弱病三人在那里,人生地不熟,被人家围住,只能乖乖掏钱。他去讨回这个钱。

他给小五打电话,小五先发了火,说:“你爸只是我一个远房叔叔,我凭什么免费给他治?”图穷匕见,这个可怜的人设营造者只好现原型。

我哥说:“不是你自己要他来的吗?好,你就说,能不能治好?你要是能治好,别说两万,就是十万二十万我也出。”小五说:“那谁能保证?!老天爷也保证不了。”我哥说:“既然这样,我们就只能向有关部门投诉了。”

小五怂了下来,把钱退还给我哥。我在网上搜了一下小五的大名,发现他在两年前就因为欠债不还上过“老赖”名单。

维权成功,但我心里很久都不是滋味。在那人地两生之处,我爸一个积攒了很久的大希望破灭了,这一次,他是真正穷途末路了。



他是一个病人,

这不是他本来的样子

我回了一趟老家。我爸状态比以前差很多,他一会儿清醒,一会儿糊涂,糊涂的时候,他说要回老家,去看他爸他妈他姥姥,说昨天夜里他和他爸叙了一夜的话。

清醒时他记起我是谁,问我能不能给他买个治糖尿病的机器,这个机器五千块。

有时候他忽然会变得雄心万丈,说他准备自学医学,相信总有一天能靠自己的能力治好自己的病。他滔滔不绝,眼中放光,我妈却在旁边小声跟我说,完了,他刚才睡饱了,夜里又要折腾了。

我看着那受苦的每一个人,无计可施。我知道最苦的是我爸,但听我妈诉说种种,也很难不对他生出怨气。我哥提醒我说,他是一个病人,这不是他本来的样子,他本来是个多么好的人——我爸生病之后,我哥始终保持着理性与耐心,早晚都会到我爸床前,拉着他的手,跟他说一会儿话。

我也想起青春期的我,是个很别扭的孩子,我爸极力理解我,实在理解不了他就忍耐。后来他送我去很好的学校读书,他的工资仅能覆盖我的学费,他业余时间就去挣外快,经常通宵达旦,我的生活费比多数同学都要富裕。

我把他的好如实写下来,发在网上,总有人对我说,看哭了。还有人告诉我,她们的爸爸有多么糟。我看完后告诉我妈,我爸是百里挑一的好人,是生病把他变成这样的。

我妈很容易就被我说服了,她说当年他们第一次逛街,看到有个男人在打女人,我爸二话不说,上前制止,差点没跟那个男人打起来。我爸说,他最恨男人打女人。这件事给我妈留下深刻印象。这么多年来,我妈的娘家人,他也帮过不少。

但挂下电话之后我想,我有什么资格去说服我妈呢?明明我才是那个站在岸上看他们受苦的人。我不知道是呼应我妈的抱怨,还是给她灌积极的鸡汤,对她更好一点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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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爱我爸,但我不知道我能帮他做什么。我想向那些更好的人学习,有次我遇到一个女人,她以善待她爷爷而著称。我听她身边人讲述她的事迹,她帮爷爷洗澡,处理他拉在床上的大小便,甚至还会拿个小本子记下她爷爷说的话——她爷爷之前是个领导,退休多年仍然眷恋当年的气氛。

我扪心自问,这些事我一样都做不到。

有天我想起我爸擅长书法,又喜欢写旧体诗,是不是可以帮他出本书呢?不用去找出版社,就找网上那种出微博书的,印个一两百本,赠送亲友就好。书印出来了,我爸的确开心了一些日子,但很快,他意识到,这种虚名不能让他变得更健康,只有在良好境况中,锦上添花才有意义,他更加沮丧了。

在我很年轻的时候,想过我爸妈的晚年。我妈喜欢远游,我打算开着车,带我妈去环游中国。我爸是个老宅男,就在家里养养花种种草吧,等我们归来,迎接我们的是满院鲜花。那时的我,真的对衰老一无所知啊。事到如今,我只有深刻的无力感。

这种无力感似乎裹卷着我们这一代人。

有天在女友群里,一个人说起父母生病,如一石激起千层浪,每个人都有话要说。

A说她妈妈老年抑郁,几乎每个月都要换保姆,因为一个月是人家对她妈妈坏脾气忍耐的极限,她妈一个不高兴,就会把对方端过来的饭菜推到地上,还时常向她哭诉,这个保姆想害她,在她碗里下了药。她才请了个新保姆,就愁下一个保姆在哪里。

B说她和丈夫都是那年代少见的独生子女,的确少了很多家庭纷争,但现在双方老人有的得了白血病,有的摔断了腿,还有的有其他老年病,她和丈夫奔走于两边。有次夜里她看护母亲归来,精神恍惚,一不小心车蹭到马路中间的护栏上,她没有下车,就那么把车停在马路中间,失声痛哭。

C说你们不要觉得父母住进养老院医院就好了,我刚从医院回来。本来我上午有个会,医生打电话说我爸又把鼻饲管拔掉了,谁的话都不听。怎么办呢,只能是我去劝他。赶上早高峰,来回三个小时,领导还对我有意见,说就我家里事多……

有天在一个聚会上,我遇到多年前认识的一个男人,那时他是行业专家,温和雅儒,像广告里那种精英。席间我听说他离婚了,因为他要照顾母亲。他和妻子是高中同学,两人在一起三十多年了,从未想过会分开,直到他母亲失智。一开始是送到养老院的,护士在他眼皮子底下呵斥他母亲,手脚极其粗鲁,他不忍看他母亲惶恐瑟缩的样子,把母亲接回了家。

他兄妹三人,他是老大。他当时已经退休,而且把母亲接回家是他做的决定,他觉得就该他来照顾母亲。

他想方设法不打扰妻女,但同处一室,一个失智老人不可能不给其他人造成困扰。拉在床上椅子上的大小便,夜里无休止的呻唤,逐渐让妻子难以忍耐,原本互相没说过一句重话的夫妻开始争吵,后来妻子提出离婚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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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同意了,不是负气。他不能把母亲送到养老院,也不想再拖一个人下水。妻子应该有她自己的生活,他亲力亲为地照顾母亲这么久,知道这件事能够将一个人淹没。

数年后,母亲去世,他一个人生活。妻子找过他,有想要复婚的意思,他想了想,觉得很难。他跟妻子说起照顾老母亲的那些事,没有睡过一个完整觉,有时母亲排便困难,他要给她灌肠,有次一不小心没操作好,喷了他一脸。

妻子掩面痛哭。他知道她同情他心疼他,但是他们再也回不去了。他在那样一个惨烈的战场上打过仗受过伤,她是和平时代里的人,爱无法消除这种隔阂。妻子离去时,他看着她的背影,心里很难受,想着等到她老了,谁来照顾她呢?不过,说不定他自己才是需要被照顾的那个人。



向衰老而生

我们这些面对老去的父母的人,也不再年轻。上次回家,我妈说:“你也有这么多白头发了?”她的口气有点伤感,我当时就想,做母亲的,大概很怕看到小女儿和自己一样被衰老捕获吧。我没有告诉她,我最近老是觉得冷,时不时出虚汗,坐一会儿背就痛,月经也不太正常,去医院看了,说是更年期到了。

父母向我们展示了老年困境,而我们最终也要从岸上落到水里。我们这代人大多只有一个孩子,我无法想象,在手掌心里呵护大的孩子,将来要那么辛苦地面对无法自理的我们。

去养老院呢?不说养老院可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,养老院的高昂收费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。女友买了一份保费200万的保险,说是买了就能住进保险公司开的养老院,我以为能免去住宿费,她告诉我,买这个保险只是能占个坑。保证她将来交个住宿费就能住进去。她担心将来住进好点的养老院,比孩子上重点学校都难。

心态不知不觉变了。前不久看到一个楼盘介绍,说是每栋楼都有机器人送外卖,我立即想到自己将来躺在床上,剩余一点力量仅能挪步到门口时,可以送餐送药的机器人就是我的亲人。等我上了年纪,一定要换个有这种服务的房子。

不过,我也可能回家乡居住。我原本想,等我妈老了,就把她接到我家来住,现在看来,我一个人搞不定。就像我爸,他现在须臾不能离人,去体检又没有太大问题,要做好打长期仗的准备。我觉得我哥一个人对付不了。

明年我的时间应该能宽松一点,我就回到家乡,在我父母家旁边租个房子,便于照顾他们。如果觉得这种模式不错,就把手里的房子卖掉,在家乡买个房子,对于我们这代人,手足间互相关照,也许比指望子女要靠谱一点。眼下我没法想象孩子前半生卷学习卷工作,后半生还要为找护工陪父母去医院日夜操劳。伴侣当然也可以互相帮助,但要是两个人都倒下了呢?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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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个词叫“向死而生”,对于我而言,它还是太浪漫了。我们当下要做的,是“向衰老而生”。我劝我爸面对现实,我也要面对现实,面对衰老会让我们每个人发生的巨大变化,我们要为那样的自己和亲人有所准备:攒钱,锻炼身体,以及做好心理建设。

衰老来势汹汹,注定会将我们覆盖,以前从未想过的养老,可能会以特别沉重的方式,推到我们面前,这也许是每个人都要预先接受的。而接受,就是一个开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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